D說(1304):烽火走天涯

——回顧當年難民的日子

每年世界難民日(6月20日)前夕,此地移民專家林達敏顧問都會滙集一些關於講述難民故事的稿作提供給媒體以便製作「世界難民日」(World Refugee Day) 特輯或專題報導;今年也不例外,林顧問還打算親自執筆撰寫,問我提供稿作或資訊。

他問我當年難民島人滿之患,難民船強闖上岸時,馬來西亞邊防官兵有沒有開槍射殺;憑我親眼目睹及所見所聞,從未聼過有開槍事件,但馬來海軍有把頻臨解体的難民船強行拉出公海導致沉船慘劇就有,而且粗暴對待難民。

寫難民故事,拙作不下半百篇,我把其中的三十篇給他過目, 由他去取捨。

提到「曾經」難民,四十五年前自己在馬來西亞難民營的歷歷往事又浮現在眼前。(這裡只能把點滴重提)

1. 賠賂上岸。
我們的船在公海被泰國海盜打刼沉船由美國油船拯救送到馬來西亞,到馬來西亞海岸時,美國水手要把他們船上的一箱箱啤酒和乾糧搬運到馬來西亞邊防官員的船上,美國油船才獲准許進入馬來西亞海域。

2. 粗暴官員。
在進入難民營前,我們先被安置在一個荒廢的籃球塲上兩個星期「辦紙張」和「打指模」,過着蔽天蓆地的生活。

這個籃球塲四周有疏落的住戶人家,我越過籬笆向當地居民要求拿走擺在路旁垃圾堆裡的一個「爛瓦煲」用來煑飯吃,被馬來西亞警衛發現,他們把我拉到群衆面前拳打腳踢,並指鼻明言「這裡不歡迎你們 !」圍觀者都是中國人,他們不敢發半句怨言。

兩星期後我們獲准離開進入保羅登加難民營,上岸時我們要排隊等候安排,有一位老伯不諳馬來警察說的英語而離隊,被馬來官員迎面一拳 (重拳) 打去,可憐那老伯含涙忍痛。

3. 強硬拖船。
我在島上曾目睹不少難民船被馬來海軍拒收而強硬拖出公海自生自滅,製造了不少沉船慘劇,其中已故詩人鄧超文那一艘操舵員熟路自行到了印尼;那幾艘被拖出公海的難民船第二日又被馬來官兵拖回碼頭准許上岸,因為昨晚 BBC 電台新聞得知聯合國剛撥款1.7億給馬來西亞作收容難民經費。

現在很多人才想起當年除了馬來西亞收容難民外,還有菲律賓、泰國、印尼難民營,就是沒有聼說過有星加坡難民營;不排除當年星加坡海軍受命不准難民船入境海域。

短短的四個月在難民營的生活,看盡了海外中國人嚐盡「逆來順受」的苦。

4. 入住難民營。
我們上岸時,島上供難民棲身的茅寮仍未完全建造好。我們暫時睡在聯合國辦公室房的沙地上。由於供不應求,當我們得到棲身空間的分配時,加拿大代表團已通知我們上機的日期。

在聯合國難民高委會的施壓下,安排難民入住的「集體大營」營長才騰開空間給我們棲身;安頓不到兩星期,我們得到通知要轉往吉隆坡轉接站等候上機。

入住這個「集體大營」後才知道為何我們遲遲未得床位分配,原來是因為我們忘記了給有話事權的營長「封利是」。

5. 所見所聞。
我在島上遇上人人都叫他做「島主」(Chúa đảo) 的人,聞說他滯留在島上將近兩年, 有些東歐國家肯收領他但他不願去,他一意要去美國但美國又否決他的申請。此君我不相識他,但看他在島上的作為,確有「非等閒之輩」的感覺。不知道他的背景,也不清楚誰透過甚麽渠道去接濟他;他獨來獨往,却有用不盡的金錢。

我們一家三口未得到床位分配時睡在沙灘聯合國辦公室旁,在我們隔隣有位老太婆,很少看到她移動行走,後來才知道她是「半癱」,兒孫留下她去了,狀甚可憐;進餐時有人來照料,間中有人來「抬」她去梳洗沐浴,都是這位善心「島主」自掏腰包出重金請人照顧她。

我們不清楚這位「島主」的來歷或過去,傳聞他當年走私而被美國否決收容。「仗義多為屠狗輩」,這種人我在監獄裡見得最多 !

6. 為孫女外婆自盡。
當年我在難民營報備時,第一優先想去美國,其次澳洲;當澳洲代表團來訪問時,我已登記來了加拿大。

一個令人流淚的現實故事發生了。當年澳洲人口陽盛陰衰,只收單身女性少收男性;澳洲代表團訪問了一家四口 (三個單身少女和一個外婆),結果代表團只收領三個孫女,拒絕接納祖母的申請。三個孫女當然捨不得丢下外婆無人照顧,就拒絕接受澳洲的安排 (不去澳洲)。

外婆感到內疚因為她的存在而害到三個孫女不能成行,當晚這位祖母就把紅花油「乾樽」自殺身亡了。

聞者鼻酸,聼者流淚。情何堪與? 是誰之過?(文/黃應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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