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3日中午,有103年历史的大秦景教流行中国复制碑在蒙特利尔麦吉尔大学宗教研究系大楼(Birks Building)大厅举办了热闹而庄严的揭幕典礼。近百名华裔社区人士以及麦大宗教研究系师生冒雪前往参加活动,而这块珍贵的景教碑能够和更多观众见面,除了麦大学者的坚持,华裔社区,尤其是负责修复的工艺美术师谭超鸿先生,以及蒙城传统武术总会等义工们,功不可没。
麦大宗教研究系教授丹尼尔.赛睿(Daniel Cere)接受加广中文专访时表示,非常欢欣鼓舞,为自己十几年固执坚持的结果开心。赛睿说,“它于麦吉尔大学,于宗教学院,以及这里的华裔社区都有深远的意义。”
中国当代宗教研究的融道教授表示,尽管这是一块复制碑,但它在中国的宗教研究,基督教研究,宗教传播和跨宗教之间的影响融合研究,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融道说,“加拿大是个移民社会,这块碑在麦吉尔放了一百年,直到二十一世纪第三个十年,通过我们的共同努力,尤其是华裔社区的专业人士修复,让它重见天日,也是华裔重新找到自身位置的过程。”
而揭幕现场传统的舞狮和美味食品也都是义工的贡献。负责为这个项目撰写中文说明的枫子表示,在现场特别激动,特别自豪。说来,这块碑背后还真有一段传奇故事,连接起加拿大、中国、和欧洲学者、大众保护这块珍贵历史文物的心意。
大秦是唐代对罗马帝国的称呼,而景教指的是基督教聂斯脱里(Nestorian)教派,属于古老的东方亚叙教会。原版石碑目前收藏于西安的碑林博物馆,是不允许出国展出的珍贵文物。碑文简要记述了景教从公元635年(贞观九年)由叙利亚传入唐朝,到立碑时的781年,150年间发展状况,以及它关于基督教神学的诠释和教派在神学上的立场。石碑高279厘米,宽92.5厘米,刻有1,780个汉字,以及侧面用叙利亚文字记载的传教士名字等。
据记载,传教士阿罗本长途跋涉,经西域古国和河西走廊,到达长安传播景教。正值唐代兴盛初始,唐太宗张开双臂欢迎了他,还在长安设立了大秦寺。石碑记载,到了781年,也就是石碑完成的那一年,在全国3000个郡县都有景教教堂。不幸的是,唐武宗时期,从850年开始,发布一系列灭佛政策,殃及景教,估计也是因此,这块石碑也被埋入地下。明末1623年,有人在西安附近挖掘时,发现了这块巨大的石碑。有识之士立即发现,首先上面的文字并非完全是中文,另外,它所记载的宗教与1600年前后前往北京的基督社会(Jesuit)有关。基督社会在十七世纪初派出传教士前往中国,当中最著名的就是意大利人利玛窦(Matteo Ricci)。他在中国南方传教十数年,1601年,到达北京。他以丰富的天文和数学知识得到知识界以及明末和清初两个朝代皇帝的青睐,其最著名的学生便是中西思想交流的先驱人物徐光启。
融道教授向加广介绍说,景教在唐代的传播以及后来状况,是学术界一直争论的话题。这一石碑重新被发掘出土之后,立即在明代的传教士中引起轰动,他们竞相拓片,还翻译成拉丁文 —— 这是基督教最早在中国传播的见证,意义重大。但因为景教是基督教中的很边缘的教派,所以,没有引起梵蒂冈的关注。之后,石碑一直收藏在西安附近的一间寺院内。到清朝末年,战乱不断,一些欧洲公使曾致信总理衙门,希望保护这块石碑。1902年,丹麦探险家弗里茨.霍姆(Frits Holm)前往中国。他说,自己的一个重要目标就是抢救这块石碑。他在西安一座寺庙的杂草丛中找到了这块石碑,决定把它带回伦敦,但意外遭到了金石名家罗振玉的阻挠。
霍姆在书中表示,中国官员答应他,会好好保护这块石碑。据说,不久之后,石碑被放置于西安的碑林。失望的霍姆于是用同样的石头,雇请中国工匠,做了个一模一样的复制品。不过,当他把这块复制石碑带回来之后,大英博物馆和纽约大都会博物馆都拒绝收藏,因为不是原版。最后,梵蒂冈博物馆收藏了这块石碑。
1921年,麦吉尔大学建校100周年。霍姆写信给当时的校长阿瑟.克里(Arthur Currie),表示得到了时任教皇的批准,做了一个石膏的复制碑送给麦吉尔大学作为百年校庆的礼物。阿瑟.克里也是位传奇人物,他是加拿大一战时期战功赫赫的将军,从1920年开始担任麦吉尔大学的校长,直到1933年去世。赛睿介绍说,克里自己其实没有上过大学,但对麦大的设想非常具有创新性和前瞻性。他做的一项重要决定就是,要把麦大建成北美的中国研究中心。
他成立了中国研究中心,从中国聘请了学者担任主任,并说服一位收藏家将手中成千上万份中国古典文献捐赠给麦吉尔——这些文献和景教复制碑一并收藏在麦吉尔的中心图书馆。但克里去世之后,中国研究中心被解散,古典文献被送给了美国的一些大学 —— 这块复制碑因为太大、太脆弱送不出去,才被留在了麦吉尔。后来,学校把它从图书馆挪到了宗教研究系大楼。而这一忘就是八十多年。2007年,有位研究霍姆的德国学者致信麦吉尔档案中心,询问这块复制碑的下落。赛睿当时刚刚加入麦大宗教研究系,因为每位教师都要承担一定的管理工作,他受邀成了Birk building的管理员。他立即回复说,这块复制碑还在。
赛睿内心坚信,应该让这块碑得到它应有的位置。他开始和学校交涉,希望把它放置在大厅,让更多人看到。但得到的答复是,这不是原件,也不属于艺术范畴,还被损毁得厉害。同时,石膏非常脆弱,巨大,挪动很可能会彻底损坏它。他曾向蒙特利尔美术馆,社会历史博物馆(McCord Steward Museum),以及渥太华的博物馆研究中心求助,但依然得不到答案,资金和谁来修复始终是个问题,主要是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处理它。
直到2022年,赛睿开始和蒙城的华裔社区联系。 令他惊讶的是,华裔社区的反应非常积极,只两三天的时间,传统武术总会会长张智明等人就回复他,愿意承担搬运和修复的工程,而且找到了有能力修复这块碑的最佳人选、工艺美术师谭超鸿。赛睿称赞华裔社区是闪电速度。他于是再就经费等向学校请示,最终,宗教系主任格林教授(Garth Green)拍板,鼓励他继续做吧。
谭超鸿表示,自1990年代移民加拿大,这是自己做过的最为重要的作品之一,也是源于对华人文化遗产的一份责任心。其实,他平时就是位热心社区公益的人,从汶川地震到阿尔伯达水灾的社区赈灾活动,他参与设计,也拿出自己的书法作品进行义卖。他告诉记者,第一次实地看到景教碑,自己非常激动。作为受过专业训练工艺美术师,他立即有了如何搬运和修复的设计,而整个的修复过程用了两个星期完成。
谭超鸿说,“修复过程中最困难的两件事,一是搬运,经过多年的忽视,复制碑的底座已经损毁,无法直立了,而且,我后来发现,碑身内部支撑的木头只有我的拇指大小,非常脆弱危险 —— 我给它加了底座,用了铁和水泥进行了加固。再有就是,当年的运输过程中,碑身受到海水侵蚀,成了黄褐色,而且表面也有刮花。如何恢复石碑原来的颜色?我经过多翻实验,使用了环氧树脂漆(epoxy painting) ,还要让模糊的字迹清晰而有复古的感觉。我希望它能在那里放上100年。”
赛睿对谭超鸿的工作多有赞美,当修复完成,他望着成品笑着说,我们可以把西安的原碑换回来了。(来源:RC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