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种直觉，有人在监视着我。我的心脏剧烈的跳动。” 一名我们称之为“一号特工”的男子蹲在灌木丛中拍照。他告诉我们，他是一个名为“阿特什”(Atesh)的团体成员。Atesh在克里米亚鞑靼语中是“火焰”的意思。通过一个即时通讯工具，他向BBC描述了他的秘密生活：在被俄罗斯占领的克里米亚监视着俄罗斯军队。他说：“大概有两周，我在脑海中计划我会做什么以及该怎么做。”他又补充说：“我规划了路线，主要的后备计划，如果被注意到应该说些什么。”
“一号特工”做事很仔细。他从多个角度拍下了多张照片。但这是危险而且可能是致命的工作。有一次，就在调查一个地点的片刻之后，他注意到附近有一群俄罗斯军人。“那是一个可怕的时刻！我靠在一辆车子旁，假装车轮胎有问题。”“奇迹般地，他们并没有和我说话。”
阿特什组织称它们收集有关俄罗斯军事动向的信息，主要是在克里米亚，但也包括其它被占领地区，甚至是俄罗斯本土。特工们表示他们的信息已协助乌克兰在克里米亚对俄罗斯登陆舰“明斯克号”(the Minsk)和和潜艇“罗斯托夫号”(Rostov-on-Don)的高调攻击，还有去年九月，乌军对俄罗斯黑海舰队总部的袭击。最近，阿特什表示，他们在本周乌克兰对叶夫帕托里亚(Yevpatoria)的一个潜在的俄罗斯雷达站进行了侦察工作。这个地点之前遭到了乌军的打击。
俄罗斯的军事博主们将这个特工组织视为乌克兰情报部门在网上虚构的团体，旨在夸大乌克兰抵抗程度。俄罗斯媒体报导说，阿特什是一个被俄方禁止的恐怖组织。
“克里米亚人不都是行尸走肉”
通过即时通讯工具和该组织的一名内部人士，BBC与五名自称是阿特什活跃特工的男子有了交流。其中一名特工甚至表示他目前在俄罗斯军队中工作。尽管无法独立验证他们的陈述，但乌克兰国防和情报部门的一位高级消息人士告诉BBC，这些证词是可信的。特工们表示，他们愿意与我们交谈，因为他们想展示一个活跃的、正在运作中的反抗行动。
“克里米亚人不都是行尸走肉，而且(在遭到全面审查的情况下)准备抵抗，”“一号特工”告诉记者。BBC与“五号特工”，目前身在俄罗斯军队的男士对谈，他表示明白自己的双重生活是危险的：“风险非常高，没有人想坐牢。”被捕人士通常要面临叛国罪和长时间监禁。五号特工又说，“一切行动都必须很小心，并用头脑来处理。在这样的特工任务中犯错是绝对不可接受的。”
俄罗斯在2014年3月吞并了克里米亚半岛，比其对乌克兰的全面入侵早了八年。尽管数十年来，俄罗斯族群一直占据多数人口，但数量可观的乌克兰人和克里米亚鞑靼少数族群依然生活在这半岛。BBC直接联系了阿特什特工组织，并与该组织驻在乌克兰的负责人交谈。由于担心被捕的风险，这些男子不会透露他们的身份。“俄罗斯特种部队一直在试图识别我们的游击队员，” “二号特工”告诉我们。他甚至对最亲密的家人隐瞒了他正在做的工作。
“我们不能随意投放弹药”
这些人说，由于他们反对莫斯科的行动，他们开始进行侦察工作。他们告诉我们，他们提供有关防空、储藏库、军事基地和俄罗斯士兵行动的情报，有时候会对一些地点进行长达数周的监视。“二号特工”表示，他的工作并未得到报酬，但他的开支如燃料费是可以申请补贴的。我们的主要联系人及采访的内部人士，对于该组织的资金来源不发表评论，仅表示有“几个”收入来源。
另一个不同的机构，作为乌克兰特种作战部队下属运营的国家抵抗中心(National Resistance Centre)由基辅直接金援并与阿特什合作。该机构坚称阿特什不是乌克兰为了宣传做假的组织，而且情报具有很高价值。“使用风暴暗影或Himars的导弹袭击是一件非常昂贵的事情，”该机构的发言人告诉BBC，他戴着面具，以“奥斯塔普”(Ostap)的化名活动。“我们不能像俄罗斯一样随意投放炮弹。我们必须先验证得到的信息。”
“二号特工”还向我们描述，他曾开车超过100公里前往勘察一个军事基地。他还步行了“很长时间”，然后成功找到了围栏中的一个缝隙。他从缝隙中挤进去，拍摄了俄罗斯军车的照片并搜集到了相关信息。他称：“这是令人兴奋的！在这样的时刻，肾上腺素会非常强烈地上升。”在随后的几天里，他得知该地区发生了一次成功的袭击。他说：“这是我最自豪的时刻。”
驱逐俄罗斯离开黑海
基辅方面认为对克里米亚的俄罗斯军事目标的大规模袭击是反攻的关键部分，而在其它地方，特别是在前线，这种反攻已经失败。乌克兰海军退役上尉安德里·李任克(Andriy Ryzhenko)表示，克里米亚半岛由于本质上是一个“永不沉没的航空母舰”，因此军事战略就十分重要。他在吞并发生前就在克里米亚从军，现在在基辅，他说该半岛被俄罗斯用来向地中海和大西洋“投射力量”。这迫使乌克兰为粮食船舶开辟了一条绕过克里米亚的新航线，因为俄罗斯退出了允许装运的协议。
然而，卫星图像显示乌克兰的袭击，已经迫使俄罗斯将物资从被占领的塞瓦斯托波尔(Sevastopol)转移到俄罗斯的诺沃罗西斯克(Novorossiysk)港口。对于阿特什来说，受亲俄分子渗透的威胁是非常真实的情况：在一个充满特工和双重特工的混浊世界中。“我们努力不向那些可能被俄罗斯联邦安全局(FSB)抓走的特工透露战略计划，”这位内部人士告诉BBC。“一个人只应知道他需要知道的东西。”他补充说。
“三号特工”向BBC解释，“偷录敌国国家的军队是自杀行为。”但他说，由于俄罗斯的“罪恶战争”，这种风险是合理的。“如果我被抓住，那么我将面临俄罗斯联邦安全局的(拘禁)地下室和对成为祖国‘叛徒’的指控。”但是，随着风险而来的也是可能的回报。“四号特工”表示：“我们经常看到我们工作的成果。当俄罗斯军事(据点)受到打击，只剩下灰烬。”有时只是一两张快照。有时“四号特工”会在一段时间内观察区域。他告诉BBC：“需要了解所有巡逻路线，找出所有出口和入口在哪里，该地区有什么设备，或者该设施中确切存放了什么。”
每位特工都解释，他们是独自工作，仅与一位“策划人”联系，并向后者传递讯息。事实上，阿特什组织在俄罗斯于2022年进行全面入侵之后出现，但绝非被占领地区唯一的反抗组织。它声称是一个从一个小组发展而来的草根运动，现在人数是“成千上万。”2022年9月，在Telegram即时通讯应用上发布的一份“宣示”声称，“我以我的血和灵魂发誓，对阿特什运动忠诚，并为乌克兰国家而战。”根据报导，该组织与克里米亚鞑靼族群(一种说突厥语的族群)之间有牢固联系，尽管BBC与该社区的代表对谈后，后者称他们并非阿特什的发起者。
该组织经常在Telegram上发布有关其工作的信息，甚至上传照片。尽管该运动主要似乎提供后勤信息，但游击活动分子还声称进行了暴力袭击。例如在军医院杀死30名俄罗斯士兵以及在俄罗斯占领的赫尔松进行的汽车炸弹袭击。我们与之交谈的特工组织代表承认，他们渴望宣传这个组织，以招募更多特工并让莫斯科感到不安。但是，BBC接触到的所有人都认为他们的首要任务是结束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入侵和对其国土的占领。“代码一号”解释，在克里米亚他们生活在“很惨的”处境，生活受到宣传和控制。“但我绝对相信，我们正在逐渐往解放克里米亚的目标更近了。”他说。(转载自BBC中文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