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场反伊斯兰教和信奉民粹主义的荷兰自由党(PVV)党魁海尔特·维尔德斯(Geert Wilders)在上周举行的荷兰议会选举中戏剧性获胜。被视为极右翼人物，有“荷兰特朗普”(the Dutch Donald Trump)之称的维尔德斯说：“你们再也不能无视PVV。我们会上台执政。”荷兰自由党预测将取得37个议席，远超于排名第二的左翼政党联盟。这是PVV进入议会25年来最大胜仗。荷兰作为欧洲联盟(EU)创始成员之一，疑欧派人物维尔德斯此次获胜震撼整个欧洲。
只要能集合议会150席中的76席，维尔德斯和他的PVV即可组成联合政府，维尔德斯将成为荷兰首相。然而，中间右翼自由民主人民党(VVD)党魁迪兰·耶希尔格兹—泽赫里乌斯(Dilan Yesilgöz-Zegerius)11月24日宣布不会加入执政联盟，已给维尔德斯带来了不少麻烦。
“荷兰特朗普”上台，荷兰与中国关系充满未知
中国官方对维尔德斯上台有何看法目前尚未知晓，但他与荷兰自由党获胜的消息已在中国媒体圈子引起一些讨论。中共《人民日报》旗下《环球时报》前总编辑胡锡进在微博上写道：“荷兰的选举结果再次显示，排外、拒绝宽容的政治倒退正像癌细胞扩散一样打击欧洲和西方。然而，极右翼路线又成为不了西方压倒性的新政治选择，很多西方社会将非常痛苦地折腾、摇摆。”“这个维尔德斯还主张荷兰停止向乌克兰提供武器，这与西方主流路线是对着干。不过，它的最后这一条应该挺受中国人欢迎。”
旅居荷兰的上海界面新闻国际报道主笔王磬说：“极右翼PVV成为荷兰议会第一大党，这当然不是什么好消息。”但她还说：“还是愿意相信，议会民主制有它自己的韧性，组阁内部会有力量制衡，大概率不会出现极端的政策和失控的状态。”
新冠病毒病(COVID-19)疫情爆发后，荷兰内部反华情绪有所升温。疫情初期，当地华人向BBC中文反映，很多人一早开始戴口罩防御，不过由于怕引起恐慌，女生大多用头巾遮面，仿佛穆斯林——反穆斯林正是维尔德斯的政纲主张之一。而在这次选举举行前不久，中国在荷兰布置“警察服务站”指控引起了紧张。2023年4月，荷兰情报机构公开警告中国与俄罗斯对荷兰国家安全构成重大威胁，中国外交部要求荷兰“摒弃冷战思维”。
大选举行前不到一个月，中共中央外事办主任兼中国外交部长王毅同荷兰外交大臣斯洛特(Hanke Bruins Slot)通电话。王毅对斯洛特说：“希望荷方坚持独立自主精神和自由开放传统，遵循国际贸易规则，秉持契约精神，共同推进双方经贸、科技、创新等各领域合作，共同维护全球产业链供应链稳定。”如今荷兰政坛变天或成定局，但维尔德斯能否成功组建政府，新政府将如何处理荷兰对华政策，尚待明确。
谁是海尔特·维尔德斯？他想要什么？
海尔特·维尔德斯不喜欢被称为极右翼分子，他坚称自己只是为普罗大众发声。但要不是他把一些更惹火的政策暂时叫停，把强硬措辞稍稍放轻，他并不可能争取得到更广泛的支持，让这次选举胜利变得十拿九稳。25年前他刚踏足荷兰全国政坛时，他因一头浓密的金发而被昵称为莫扎特(Mozart；18世纪奥地利作曲家)。如今换上了一头银发，他的传播影响力达到顶峰。投票临近，在几乎每晚上演的电视辩论中，他经常利用华而不实但简明精练的口号，在寻求庇护者和移民问题上胜过一众对手。他说：“荷兰人再也受不了了。现在我们该首先考虑我们的人民。关闭了边境，寻求庇护者清零。”
只要你问他是否极右翼人士，他便会否认。维尔德斯对BBC记者说：“我们是个喜欢凝聚共识的民族，我们的国家里才没那么多右翼分子。永远不会。”“原住民都因为大规模移民而遭到忽视……他们觉得被亏待。”为了让他的政党更受主流选民欢迎，他宣告其政党竞选宣言中的政策，例如禁止《可兰经》、伊斯兰学校与清真寺的政策等，将被放进冰箱里。
PVV的胜利，让荷兰穆斯林群体中的一些人惶恐不安，担心前路艰难。荷兰“穆斯林与政府联络组织”负责人穆赫辛·科克塔斯(Muhsin Koktas)告诉荷兰媒体：“对于穆斯林来说，我们的安全感再也不安全。”维尔德斯因为经常对摩洛哥移民出言不逊，多年来一直是法庭常客。2014年，他在一场集会上带头叫喊口号，要求“减少”摩洛哥人，被法院裁定侮辱他人罪有罪，但后来被推翻。2017年竞选期间，他公开称呼摩洛哥裔荷兰人为“人渣”。
对于多数的荷兰人来说，维尔德斯就是整个自由党，但在现实中，他的得力助手马丁·博斯马(Martin Bosma)负责主导党的思想理论。他从一开始便在追随维尔德斯。11月22日晚，博斯马被目睹小步跳舞庆祝。维尔德斯有时候被称为“荷兰版特朗普”，他将2016年的那场美国总统选举形容为美国人重掌国家。经历星期三晚的胜利后，他宣称要“让荷兰重返第一”。自本世纪初，这位自由党领袖长期号召抵制那些“海牙与布鲁塞尔的政治精英”，哪怕他与其他荷兰议会议员一样，早就成了建制的一部分。
威尔德斯也许是一位煽动者和激进分子，但他私底下很和蔼可亲，与许多竞争对手相处融洽。因为遭遇死亡恐吓，在过去将近20年里，他每天24小时受到保护。他曾形容自己再也无法想象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是怎么回事。他跟前匈牙利外交官克里斯蒂娜(Krisztina Wilders)结婚已有30年。维尔德斯大半生都以反对党身份从政，但他曾短暂出现在马克·吕特(Mark Rutte)第一届中间偏右联合政府里超过一年半，然后触发其2012年下台。
他特立独行、直言不讳的性格对荷兰社会中的好些人显得吸引。今年稍早时，另一位直肠直肚的农民党派领袖卡罗琳·范德普拉斯(Caroline van der Plas)在省级选举中获胜。在星期三，将近三分之一的选民从范德普拉斯倒向维尔德斯，但她的农民—公民运动党(BBB)所握有的七席对于组建执政联盟也许会很有用。维尔德斯自2005年协助让订立欧盟宪法的努力翻车以来，一直持反欧盟立场。当年，荷兰与法国先后在两次公投中否决了宪法草案。他依然希望让荷兰脱离欧盟，但他也认识到大多数荷兰选民并不希望这样。即使他不太可能说服潜在的执政联盟伙伴同意，但他仍希望推动一次“荷兰脱欧”(Nexit)公投。
海尔特·维尔德斯的胜利惊吓欧洲
维尔德斯在星期三的这次荷兰大选中出乎意料的大胜，马上席卷国际媒体的头条。欧洲各地右翼民族主义者争先给这位民粹主义者道贺。他有时候会被称为“荷兰版特朗普”，一是因为其染过的蓬松发型，二是因为他闻名荷外的火爆言论。维尔德斯曾公开宣示过的观点——包括将穆斯林与移民相提并论，要求禁止所有清真寺与《可兰经》——极具挑衅性，导致他自2004年起一直受到警察严密保卫。维尔德斯曾被裁定煽动歧视罪有罪，但后来被推翻。2009年，他被英国拒绝入境。
但欧洲的极右翼阵营相信，他的观点已日趋主流。匈牙利总理维克多·欧尔班(Viktor Orban)得知荷兰选举结果后宣告：“风向变了！”他跟维尔德斯一样大力鼓吹反移民主题，也是不时抨击布鲁塞尔的疑欧派。比利时极右翼弗拉芒独立运动(Flemish independence)领袖汤姆·范赫里肯(Tom Van Grieken)希望能在比利时复制维尔德斯在荷兰的胜利。他很快便下结论：“像我们这样的政党正在欧洲各地前进。”这对荷兰以至于更广泛的欧盟政治产生哪些影响？这会让欧盟官员们焦虑不安地在大厅里来回踱步？维尔德斯的选举胜利是否已经很明确了？
维尔德斯本人其实也没有想过能赢取这么多议会议席。大家能从一段社交媒体上的视频中看到星期三晚的他在收看计票结果时有多手舞足蹈。据称，维尔德斯的竞选团队原本不过在选前三天租下一个房间充当党总部。他的自由党在竞选活动将近尾声之际才在民意调查中急起直追。他们能吸引荷兰选民，似乎是几个因素叠加：
维尔德斯聚焦于限制移民，对抗荷兰住房危机和改善保健服务。随着选举临近，他将其反穆斯林政策的语气放缓和了。
他在电视辩论中的表现完胜对手。
主流政党也将移民政策当作其竞选政纲的中心，这似乎让许多荷兰选民觉得把票投给“原著”也很合理。维尔德斯在荷兰政治舞台上，以移民问题作为拉票重点的，大概算是最历史悠久的，声音也是最响亮的。
让维尔德斯胜券在握的还有一位他的竞争对手，哪怕那是无心插柳。中间右翼自由民主人民党(VVD)党魁迪兰·耶希尔格兹-泽赫里乌斯(Dilan Yesilgöz-Zegerius)在其竞选期间给维尔德斯打开了组织联合政府的方便之门，这帮助他软化其政党的极端分子形象。在此之前，荷兰政治主流因其理念，排除与其共同执政的可能。
这一切对欧洲都意味着什么？
维尔德斯也许成为了荷兰议会内第一大党的领袖，但他仍未取得足够议席单独组阁执政。数以周计的政治讨价还价戏码就在眼前。要是他成为了首相，欧盟领袖峰会将变得更紧张、暴躁。原因有几个。维尔德斯声嘶力竭地倡议荷兰脱离欧盟。欧盟委员会11月23日表示对此并不担忧，发言人埃里克·马默(Eric Mamer)并称“指望”荷兰继续“大力参与”联盟事务。但随着岁月流逝，布鲁塞尔在担心——且理应担心——欧盟在支持乌克兰对抗俄罗斯全面入侵这方面是否仍能团结一致。这可是代价高昂的支持。
维尔德斯与欧盟成员国匈牙利与斯洛伐克的领导人一样，反对继续向基辅提供更多军事援助。维尔德斯称，他希望优先关注荷兰，“将荷兰还给荷兰人民”。这与特朗普的“让美国再次强大”或意大利总理梅洛尼(Giorgia Meloni)的“意大利与意大利人优先”何其相似。他将在领导人圆桌上和应好些声音，包括梅洛尼的声音，对欧盟的移民与庇护政策采取强硬路线。维尔德斯时常称他们在面对一场“移民海啸”。
然而我相信，认定维尔德斯这次选举胜利说明了极右翼、强硬右翼、怀旧民族主义者政党——这里名目众多，而这不是一场一刀切的辩论——正要像某些评论人士所言“接管欧洲”，是言过其实。波兰的法律与正义党刚刚输掉大选，西班牙的呼声党(Vox)在夏季的选举中表现差强人意。在荷兰，工党与绿党的联合竞选策略表现不俗。
不过，移民、移民，还是移民，加上了生活成本问题——这放诸欧洲比比皆是——对于选民来说都是首要议题。在法国，玛丽娜·勒庞(Marine Le Pen)的国民阵线党在国会选举中势如破竹。德国极右翼“德国另外选择党”(AfD)持续在民意调查中处于次名甚至是首名。奥地利人民党也再次表现活跃。这些政党都设法让人清楚听见其反移民立场。即使没能让政府听见，也还是形成了政治压力，将被视为更主流的政党(例如德国的执政社会民主党，或者是马克龙的复兴党)在移民与安全议题上进一步推向右翼。这在欧洲已经形成了一种常态。欧盟委员会最好不要显得过于轻视维尔德斯，也不要过于轻视他这次在选举中获胜，所说明的欧洲政治风向转变。(转载自BBC中文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