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人仍未放弃的英美特殊关系如今遭遇了坎坷。一年前,特里萨•梅(Theresa May)是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就职后第一位访问白宫的外国领导人。如今,这位美国总统已向世界表明,他正在躲避英国。对英国首相来说,眼下的日子并不好过。在主动选择了离开欧洲时碰上大西洋上的狂风暴雨,打造退欧后时代“属于世界的英国”的承诺看上去已无异于痴人说梦。
说实话,那场见证特朗普取消了原定访问伦敦计划的Twitter闹剧,本该让人松一气。理论上因美国驻伦敦新大使馆的费用而起的冷脸,只是一场短暂的尴尬。美国前总统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坚定的仰慕者伊丽莎白女王陛下(Her Majesty Queen Elizabeth)免去了与特朗普共进午餐的折磨。特朗普也不会乐意看到英国街头的大规模抗议活动。
特朗普将转而参加世界经济论坛(World Economic Forum)。在那里他几乎不会跟谁言语投机。达沃斯的参会者们以奉行全球主义为荣。我们需要了解的是,这些人是具有社会良知的富豪统治阶级。这一次,达沃斯论坛为自己设定了一项令人生畏的任务:为“一个四分五裂的世界中共同的未来”画出路线图。无人知晓这一未来意味着什么,但想必“美国优先”的经济民族主义是它强烈厌恶的。
不用担心。这位美国总统惯会博人眼球。而达沃斯参会者又喜欢人们关注的目光。去年著名自由国际主义者、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的到来就让他们受宠若惊。特朗普的露面将让他们更加确信自己很重要。别的不说,至少有些人可能想要感谢特朗普减了他们的税。特朗普还可以跟德国的安格拉•默克尔(Angela Merkel)和法国的埃马纽埃尔•马克龙(Emmanuel Macron)谈一谈社会正义之类的话题。
达沃斯以外的欧洲人真的不喜欢特朗普。基本上,他被认为是一个手法拙劣又危险的恶霸。可悲的是,他正使反美主义变成一项可敬的事业。造访过白宫的欧洲领导人都对特朗普全方位的无知表示震惊。皮尤研究(Pew Research)显示,约有五分之四的欧洲人认为奥巴马表现出了正确的国际领导能力。对特朗普持这一看法的只有五分之一。
所有这些对一个自视为美国最好盟友的国家来说尤为痛苦。英国建制派长期以来一直渴望得到华盛顿的偏爱–尽管他们私下里一直担心自己沦为低三下四的乞求者。大约60年前为哈罗德•麦克米伦(Harold Macmillan)内阁准备的一份当时为机密的文件,现在读起来仿佛一则令人不安的预言。这份文件的结论是,英国越依赖美国,就越会被其他国家–尤其是欧洲其他国家–视为美国的傀儡。而且,英美关系越亲密,英国为这份关系付出的代价就越高–如果华盛顿方面决定抛弃英国的话。
因此,没有什么比特朗普的发怒更薄情的了。英国退欧已经证实了欧洲大陆所有国家–尤其是法国,但也不是只有法国–一直以来的怀疑:英国永远无法摆脱对美国的依赖。而就在这个时候,华盛顿开始背弃与英国的特殊关系。退出欧盟的经济代价已经足够沉重了。如今很明确的是,英国将面对地缘政治上孤立无援的境地–在欧洲变得无足轻重、同时又不受美国垂青,这就是英国的未来。
英国已经做出了选择。它不该为这个选择在战略上导致的后果而抱怨。据说,梅希望通过在达沃斯论坛上对美国总统说几句热乎话来缓和局面。那样做将是不明智的–不光是浪费时间,更坏的是,那还将严重损害梅内阁的尊严。无论如何,关乎目前局面的特殊关系是一种更重大的关系–这种关系维系着欧洲的和平,也是全球自由秩序的核心。它叫做大西洋共同体或联盟。偶尔的摩擦威胁不了繁荣与安全。它们倒是的确有赖于更深层次跨大西洋纽带的维持–有赖于美国向欧洲承诺、欧洲人也意识到,美国是其安全的最终守护者。
到目前为止,欧洲应对特朗普的方式只是在尽可能降低损害。这是现有选择中的最佳策略了。总的说来,场面上还过得去。美国总统没有真的像他威胁的那样抛弃北约(Nato)。欧洲和美国在伊朗和中东问题上虽有分歧,但到目前为止双方也都保持了克制。这也得益于特朗普身边有许多人并不轻视欧洲。大西洋主义的制度肌理仍完好无损。
如果认为眼下只需耐心等待特朗普改变心意,那就错了。眼下维持强大跨大西洋联盟的理由比任何时候都更充分。西方的价值观和利益面临着双重挑战:一个决心重塑国际秩序的中国正在崛起,而全球力量的重心也在发生根本性转移。发达的民主国家要想让世界听到自己的声音,就必须更加努力。然而,欧洲和美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愿承认对彼此的依赖。在特朗普上台前,双方的关系就已经遇冷。这种局面可能会持续到特朗普任期结束之后。倘若欧洲人和美国人真想维护大西洋主义–他们应该这样做–他们就需要为之付出努力。(转载自FT中文网)